开放合作研究团队第61期Seminar学习讨论会

2023年4月18日晚18:30—19:30，中山大学区域开放与合作研究院学习讨论会以线上的方式成功举行。本次学习讨论会由邱雪情博士生分享文献《产品关联、区域制度邻近与中国城市产业路径创造》。参加学习讨论会人员包括毛艳华教授、荣建欣副研究员、各位博士后、博士生和硕士生等，另有澳门科技大学、澳门城市大学博士生通过线上形式参与了本次学习讨论会。

产品关联、区域制度邻近与中国城市产业路径创造

徐青文 贺灿飞

一、引言

区域可持续发展的关键是具备不断创造新产业路径的能力，区域产业路径创造被喻为“演化经济地理学最复杂且最具挑战性问题之一”。演化经济地理学认为区域历史禀赋和现有条件是区域创造新产业路径的基础，区域倾向进入与现有产业基础存在紧密技术关联的产业，就是以相关多样化或区域衍生为基本形式的路径依赖式发展为主。

本文关注产品关联和区域制度邻近对中国城市产业路径创造的影响，将在以下三方面做出理论补充：

第一，演化经济地理学对产品关联的理解较为有限，忽视知识技术、劳动力和市场外其他维度的关联，如制度关联、资本关联等。本文将产品关联细分为技术关联和制度关联，探讨产业间技术和非技术知识溢出如何影响区域创造新产业路径。

第二，虽然演化经济地理学已将区域制度环境因素纳入研究中，但这些因素过于宏大或宽泛，较少深入探讨真正服务于产业路径创造的制度环境。关注区域二重开放和金融发展两类具体的制度环境，将对相关研究做有益补充。

第三，演化经济地理学多考虑区域本身制度环境如何影响产业路径创造，较少分析区域制度邻近的作用。区域制度邻近是区域间建立产业联系的基础

二、理论框架与研究假说

区域产业路径创造是经济地理学核心研究问题。广义上指的是新产业在区域中兴起并不断壮大的过程（区域）；狭义上指的是区域培育出基于革命性的科技、社会组织和商业模式的新产业（世界）根据新产业与区域原有产业基础关联性，产业路径创造两种形式：相关多样化指区域进入与当地产业基础关联性强的新产业，即区域实现路径依赖式发展；不相关多样化指区域进入与当地产业基础关联性弱或无关联性的新产业，即区域实现路径突破。

文章立足于产品和区域维度，探究产品间技术和制度关联与区域间制度邻近及二者交互作用如何影响区域产业路径创造，研究框架如图1.

（一）产品关联与区域产业路径创造

演化经济地理学认为区域新产业路径根植于区域历史基础和现有条件。

产业间知识溢出是区域产业路径创造的基本条件，而认知邻近又是产业间知识溢出的重要前提。若认知距离过远，产业间缺乏共同知识基础，知识溢出便难以发生；若认知距离过近，则容易造成知识与技术的“锁定”；只有认知距离适度邻近时，产业间才会实现有效的知识溢出。

区域新产业路径往往与区域现有产业基础存在紧密联系，即技术关联，以便与区域内其他产业共享相似的劳动力、土地、资本和技术等生产要素。于是，区域实现路径依赖式发展。

假设1a：区域倾向发展与本地产业基础存在较强技术关联的产业。

新产业与区域现有产业基础存在较强制度关联 ，就能利用区域现有社会技术范式。

区域产业路径创造本质上是各种行动者和组织协调多种资源、重塑关系网络和制度环境的过程。企业是否具备处理政企关系及将新产业推向市场等能力同样重要。一方面，制度关联使新产业通过“转移”获得其他产业积累的制度能力，从而参与资源再分配过程；另一方面，也帮助新产业树立了良好公众形象，使地方政府和社会公众更容易接纳新产业。

两种机制共同产生合法性溢出，新产业中的制度企业家可以不断调整区域社会技术范式来支持自身发展，地方政府也会以建立利基市场等方式来保护新产业，新产业最终得以在区域扎根。

假设1b：区域倾向发展与本地产业基础存在较强制度关联的产业。

（二）区域制度邻近与区域产业路径创造

演化经济地理学表明制度邻近是区域产品空间演化实现路径创造的重要力量。制度邻近指区域间制度框架的相似性，是区域间建立产业联系的重要基础。制度邻近能提高邻近区域内各行动者间互信水平，减少机会主义，降低交易成本和不确定性，有利于区域间知识溢出、合法性溢出、生产要素流动和产品贸易，从而推动区域产业路径创造

经济开放和金融发展是有利于区域产业发展的制度环境。区域经济开放有对外国际开放和对内区际开放两个层次，具有二重开放的特征。二重开放水平邻近不仅有利于邻近区域间要素流动和产业转移，还有助于企业利用区域已有的与邻近区域类似的区际和全球联系获取外部要素助力其发展新产业。

假设2a：若拟发展某产业的区域与已发展该产业的区域在二重开放水平上邻近，该区域大概率会发展该产业。

金融发展水平邻近有利于新产业获得与邻近区域类似的金融环境。金融发展水平邻近也能促进以资本为代表的要素跨区域流动。金融发展水平邻近意味着邻近区域的金融部门具有相似的产业选择偏好，大量资本将被高效地配置到新产业中，有利于缓解新产业发展初期的资金紧张。宏观上，监管部门可以通过政策性引导，促进金融资本向新产业转移；微观上，金融机构可以通过分析市场，引导资本与信贷更多流向新产业。

假设2b：若拟发展某产业的区域与已发展该产业的区域在金融发展水平上邻近，该区域大概率会发展该产业。

（三）产品关联和区域制度邻近的交互作用与区域产业路径创造

区域制度邻近对产品关联有重要的调节作用。当区域制度邻近时，知识、资本、劳动力等生产要素和合法性在区域间流动面临较低的风险、不确定性和交易成本，区域内企业能获得来自邻近区域的知识和合法性溢出。其中，二重开放水平邻近使企业可以利用与邻近区域类似的区际联系和全球联系获得外部要素。金融发展水平邻近有利于企业获得发展新产业所需的资本，这将鼓励企业创新。所以，在区域制度邻近条件下，企业有激励尝试发展与本地产业基础关联性较小的新产业，进而使区域实现路径突破式发展。

假设3：若拟发展某产业的区域与已发展该产业的区域制度邻近，该区域倾向发展与本地产业基础存在较弱技术和制度关联的产业，呈现路径突破式发展。

图1 研究框架

三、数据来源与指标测算

（一）数据

1、出口数据

出口数据来源于 2000—2015 年中国海关数据库。首先，在六位数层面上将不同版本产品海关编码统一至2007年版。依据《国民经济行业分类》 和《2017国民经济行业分类注释》，将2007年版海关编码下的四位数产品与国民经济行业中的三位数制造业行业进行匹配，最终得到1059个四位数产品。其次，剔除未从事实际生产活动的贸易公司。最后，在“年份-城市-三位数行业-四位数产品”层面加总出口额，得到处理后的数据。

2、产业政策数据

来源于全国31个省、自治区和直辖市在“十五（2001—2005年）”、“十一五 （2006—2010年） ”和“十二五 （2011—2015年） ”时期实行的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五年规划纲要。根据 《国民经济行业分类》、《2017国民经济行业分类注释》和《战略性新兴产业分类（2018）》，手工整理出各省区市在上述三个规划期内拟大力发展的国民经济三位数制造业行业，构造重点行业虚拟变量。

所指的城市为2015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核准的地级及以上城市，剔除行政区划范围发生较大变动和数据缺失严重的城市，最终构建了涵盖282个城市1059个四位数产品的非平衡面板数据。

（二）指标测算

1、城市产业路径创造

定义：若从第t-1年到第t年，城市c的四位数产品i的显性比较优势指数（RCAc,i）由 0.5以下变为1以上，就认为该城市创造出一条新产业路径。

首先，计算产品i显性比较优势指数（RCAc,i）：

然后，定义城市产业路径创造（Entryc,i,t）：

2、产品关联--产品技术关联密度

使用共存分析法，测度四位数产品间技术关联和国民经济三位数制造业行业间的制度关联，构建产品技术关联密度和行业制度关联密度两个指标。

第一步，计算产品i在t年的显性比较优势指数（RCAc,i,t）

若 RCAc,i,t 大于1，则认为城市c的四位数产品i在全国具有比较优势。

第二步，计算产品间技术关联（ϕi,j），采用产品i和产品j同时在同一城市具有比较优势的最小条件概率来表征产品间技术关联。

ϕi,j 越大，说明产品i和产品j越有可能同时在同一城市出现，也越有可能需要相似的生产技术、人力资本、资金投入等，二者的技术关联性越强。

第三步，各产品与各城市的技术关联密度（Pdensityc,i,t）：

xc,j,t 代表城市c的产品j是否具有比较优势，即 RCAc,j,t 是否大于1，若有则赋值为1，反之则为0。Pdensityc,i,t 越大，说明产品i与城市c现有产品结构技术关联密度越高。

（3）产品关联--行业制度关联密度

第一步，行业间制度关联（θm,n）：

θm,n,t 是行业m和行业n在同一个规划期内被同一个省区市列为重点支持行业的最小条件概率。θm,n,t 越大，说明行业m和行业n大概率会被地方政府同时列为重点行业，即二者具有较强的制度关联。

第二步，各行业与各城市的制度关联密度（Idensityc,m,t）：

Idensityc,m,t 越大，说明行业m与城市c现有行业存在较高制度关联密度，行业m越容易在城市c得到合法性溢出。

在此基础上，构建了一个1059×1059的对称矩阵，计算制造业行业对应的所有四位数产品间的技术关联及这些产品与282个城市在2000—2014年间的技术关联密度。同时构建三个对称矩阵，分别计算“十五”“十一五”和“十二五”时期制造业三位数行业间的制度关联及这些行业与282个城市的制度关联密度。之后，将各三位数行业与各城市的制度关联密度匹配至相应的四位数产品上。

（4）区域制度邻近

各城市二重开放水平：

对外国际开放和对内区际开放对城市产业路径创造同等重要，所以取城市国际开放水平和区际开放水平 的算术平均值作为城市二重开放水平。

城市间二重开放水平距离：

最后，计算拟发展HS四位数产品i的城市 c1 与已发展该产品的所有城市在二重开放水平上的平均距离：

Avg_OpenInterdistc1,i,t越小，说明将要发展产品i的城市与已经发展该产品的所有城市在二重开放水平上的差异越小，邻近性越高。

四、中国城市产业路径创造的时空格局

（一）新进入产品总数和出口额

2001—2005年，新进入产品总数保持稳定，新产品出口额小幅波动；2006—2010年，受 2008 年金融危机引发的国际市场需求震荡影响，新产品出口额在经历快速上升后急剧下降；2011—2015年，均快速上升，且在2014年达到峰值。

2001—2015年，新进入产品数较多的城市主要位于胡焕庸线以东地区。随时间推移，大部分城市有所增加，中西部内陆省份增长较快，并在2015年超过东部沿海省份。2001年，集中在工业历史悠久且基础雄厚的长三角和环渤海地区。2015年，随着中西部城市逐渐重视经济发展质量且不断承接东部城市产业转移，中西部城市大幅提升，以湖北、江西和贵州的城市为代表。

在行业维度上，各行业新产品进入率差异显著，且年际波动较大，战略性新兴产业涉及的行业新产品进入率明显增加且排名上升。2001年，新产品进入率较高的产业多为传统产业，进入率均在33%以上。而计算机、通信和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新产品进入率仅为7.98%且排在最后一位。随着经济发展基本方针转变，以及加快培育和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等相关政策实施，中国各行业新产品进入率明显提高。值得关注的是，计算机、通信和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仪器仪表制造业等战略性新兴产业涉及的行业进入率和排名发生跃升。

（二）产品关联与中国城市产业路径创造

1、中国产品空间及其演化

总体呈现三大变化：其一，中国产品空间呈现明显的“核心-边缘”结构特征，且核心区产品类别和数量快速增加。其二，产品空间中节点逐渐变大，说明越来越多城市发展出新产品，实现产业路径创造。其三，产品空间核心区节点大于边缘节点，这意味着产品技术关联可能与新产品进入呈正相关。

2、基于制度关联的中国行业空间及其演化

从“十五”时期至“十二五”时 期，基于制度关联的中国行业空间核心区节点数量和类别逐渐增多，表明跨行业类别的合法性溢出逐渐增强。“十五”时期，核心区行业主要属于化学工业及相关工业产品、非金属矿物制品以及仪器仪表制造。至“十一五”和“十二五”时期，通用和专用设备制造、电气机械和电子设备以及交通设备制造相关行业也进入核心区。

3、区域制度邻近与中国城市产业路径创造

在二重开放水平上，东部城市二重开放水平明显高于中西部城市，但随着中西部城市融入全球化程度加深及城市间要素流动壁垒被打破，中西部城市二重开放水平显著提升，城市间二重开放水平距离有所减少。在金融发展水平上，直辖市和省会城市金融发展水平较高，但随着金融市场化改革逐步落实，中西部城市金融发展水平也明显提高，城市间金融发展水平距离也呈下降趋势。

五、实证

1、模型构建

首先，为探讨产品技术关联密度、行业制度关联密度、城市间二重开放水平距离和城市间金融发展水平距离对中国城市产业路径创造的直接影响，建立如下方程：

Entryc,i,t表示：与第t-1年相比，第t年城市 c 产品 i 的显性比较优势指数是否从小于 0.5 变为大于 1 的 0/1 ，有就代表发生了产业路径创造。

然后，在上述方程基础上，引入产品技术关联密度和行业制度关联密度与城市间二重开放水平距离和城市间金融发展水平距离的交叉项，进一步探讨产品关联与区域制度邻近对中国城市产业路径创造的交互影响。

2、直接影响结果分析

结果见表1，模型1显示，产品技术关联密度的回归系数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为正，表明城市倾向进入与本地产业基础存在较强技术关联的产品。假设1a得证。该结论与已有研究结果吻合，即中国城市产业演化呈现明显的路径依赖特征。若新产业与城市现有产业结构存在较强技术关联，表明二者具有共同知识基础。新产业可以通过劳动力流动、正式或非正式交流与合作，从城市内其他产业处获得知识溢出，进而有利于其自身发展壮大。

模型2显示，行业制度关联密度的回归也显著为正，表明城市倾向进入与本地产业基础存在较强制度关联的产品。假设1b得证。新产业与城市现有产业结构存在较强制度关联，说明二者间存在合法性溢出。新产业将从与其制度关联性强的城市内其他产业处获得相关制度知识。这将帮助新产业更快地获得其他生产要素，从而扎根于城市产业体系中。

模型3-4表明城市间二重开放水平平均距离和城市间金融发展水平平均距离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为负，即拟发展某产品的城市与已发展该产品的城市在二重开放和金融发展程度上的差异越小，该城市越易于发展该产品。假设2a和2b得证。该结果也呼应了此前研究中发现的制度邻近性对产品空间演化有显著促进作用的结论。城市间制度邻近通过信任机制减少行动者和要素跨城市流动的成本和风险，有利于产业在不同城市间转移，从而为城市带来新产业。同时，拟发展某产业的城市与已发展该产业的城市制度邻近，意味着它们具有相似的适宜该产业发展的制度环境。

表1 产品关联与区域制度邻近对产业路径创造的直接影响

3、交互影响结果分析

结果见表2。模型5-7 表明城市二重开放水平平均距离对产品技术关联密度和行业制度关联密度有正向调节作用。拟发展某产业的城市与已发展该产业的城市在二重开放水平上邻近，一方面通过信任机制降低了交流成本与不确定性，有利于与该城市现有产业基础技术和制度关联弱的新产业跨城市转移并在该城市兴起；另一方面为新产业提供了与邻近城市类似的开放环境，有利于新产业利用区际和全球联系从国内外引入外部知识、合法性和生产要素，从而使城市产业演化实现路径突破。

由模型6-8 可知，城市间金融发展水平对产品技术关联密度和行业制度关联密度也有正向调节作用。即随着城市与已发展某产品的城市间金融发展水平缩小，城市更倾向发展出与现有产业基础存在较弱技术和制度关联的产品。降低知识、合法性和生产要素跨界交流的成本与风险也是城市间金融发展水平邻近有利于产业路径突破的机制之一。此外，拟发展某产业的城市与已发展该产业的城市在金融发展水平上邻近，意味着它们具有相似的金融环境。这一方面将为新产业提供足够其发展的资本，鼓励企业等行动者踊跃创新，另一方面通过引导资本流向授予新产业合法性，并为城市内其他行动者起到示范作用，推动其他生产要素流向新产业。假设3得证。稳健性检验的结果支撑了本文的实证结论。

表2 产品关联与区域制度邻近的互动效应

六、结论与讨论

与以往研究相比，本文的理论和实践贡献在于：第一，从产品和区域维度入手，将产品关联分为技术关联和制度关联，将区域制度环境分为二重开放和金融发展两类有利于新产业发展的具体制度环境，并探讨二者及其交互作用如何影响区域产业路径创造，深化了演化经济地理学对于产业多维关联、区域制度邻近和产业路径创造间关系的认识。第二，强调了产业间知识溢出和区域制度邻近在路径创造中的重要性，为政府促进产业发展提供新抓手。

地方政府一方面应积极搭建沟通平台，大力支持新产业与城市已有产业的技术交流与合作以及非技术学习与互动，全方位地促进新产业发展；另一方面应“量体裁衣”，打造适宜新产业发展的开放和金融环境，不断缩小与已发展该产业的其他城市的制度差异，为新产业服务。

分享结束后，课题组成员对本文进行了讨论。荣建欣副研究员认为本文的指标构建值得借鉴，但是建议不要综合使用，选取某一关键指标进行拓展。本次学术研讨会充分体现了研究院浓厚的学术氛围，大家在学术交流中相互学习、共同进步，提高自己的学术能力，至此，本次文献研讨会圆满结束。

拟稿：谢然

编辑：陈多多

审核发布：毛艳华